带牧野去威海，是父子这种组合第一次出行，虽然一开始并不适应，也不知道结果如何，但两个人回来后都有不同的收获，感叹不虚此行。

  回想起来，我和父亲就只有2001年那一次单独的出行，后来再无交集，我长大了，不知道再与父亲出去聊什么、有什么必要，而父亲也老了，即便想和我出去，似乎也总感觉自己是个累赘，直到此生分别。

  因为马上要期末考试了，而且我刚回来，比较疲劳，再加上牧野强烈抗议姐姐出去，本想元旦就地休整。

  但有天早晨我起的早，看了看在抖音上发的在威海的视频，漫天的雪，漫天的海，与现实判若两个世界，于是也就定了车票，不再讨论了。

  一直到列车开到济南，我还没有想好到底想呈现给沐朵什么、住在哪儿、要做什么。

  在威海，我们的主题就是看雪和海，也见了此生最大最厚的雪，对小男孩来说，相对简单，好安排。

  上海之前自己去了那么多次，每次去的任务都不同，行程都不同，那么，最大的感受是什么。沐朵以后也要去很多次，她如何区分上海和北京的实质？我想带她有个深刻的体验。

  沐朵虽然小，但去过不少国家，只是年纪小，每到一个地方，我不会特意追求去景点打卡，而是按照小孩子喜欢的特点去选，动物园、博物馆、游乐场什么的。

  突然想起那句话，见过好的，且不以物喜，知晓坏的，且不以己悲，能讲究，也能将就，方得平和。

  又想起上次去上海宝格丽实际上并不太愉快的经历，我想带她去见见上海的精致与讲究。

  因为绝大多数的女生，对北京未必有那么深刻的感觉，但对上海的精致是没有抵抗力的。

  这座有着深厚物质沉淀的国际大都市，向来以其声色犬马纸醉金迷让所有人欲罢不能，沐朵只有见识过，她才有机会自己的判断和理解。

  我记得学生时代最早站在北京的国贸，是懵逼的，我觉得之前所有的学习，所有看的书，积累的世界观，似乎都敌不过银行卡里羞涩的数字，这种震撼，用了很多年才最终克服。

  在完全囊中羞涩时谈金钱如粪土的，除了极少数翘楚，大部分经不起推敲、更经不起时间和场景的检验，反而现实一些的是姜文那句“我觉得我是最富有的，因为我吃饱喝足有个够。”

  你得多少有一定的沉淀，见过一些世面，才能面对内心说，我是真的没那么物质，我更追求精神的愉悦，而非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才不会露怯。

  你出了国到处走了看了，学习还不行，生活工作过，钻到社会的表象里看过，才会越发爱国。

  本着这样的想法，我订了外滩上一家近百年的老牌酒店，虽不是最好，但窗外就能看到三件套，也定了我极少感兴趣的米其林餐厅。

  价格不便宜，但是我不会感觉心疼，因为如果仅我自己，断然不会去享受这些，完全没必要，但是对沐朵来说，她需要见一下，上海比较好的标准，也就是这一个世界相对比较好的标准，它到底是怎样的。

  其实从所在位置和一进酒店的服务，她就感受到与过去明显不同，外面是巨大的彩灯圣诞树，还有一辆绿色的RR，过去她只在视频里看过。

  从装修到布置，里面到处都是说英文的人，墙上的艺术作品，甚至电梯的别致，她触碰的每一样东西，都是一种触动。

  上海与北京最大的不同，是构建城市的逻辑不太一样，一个更偏重经济，一个更偏重政治，这种抽象的话讲到这里，讲一万遍孩子都不会懂，但是，从她进入酒店的每一个细节都能察觉出差异。

  其实并没什么好与不好之分，钱、权是中性词，都能成事也能毁人，没必要刻意批驳，最大的差别只是使用它的人。

  站在上海江景面前，她若有所思，我不想问她想的什么，无所谓，因为这种思考，我到二十多岁才有机会，而她这么早就可以有，不论成熟与否，已经很好了。

  在酒店的游泳池，跟她差不多的小孩子都在说英语，沐朵问我为什么，我说，因为他们跟你大舅的孩子一样，已经是外国孩子了。

  然后，我会跟孩子们聊起来，一个来自大苹果，沐朵能听得懂一些，但不敢说，还有两个是新西兰的，陪他们来的是grandpa。

  我好久没说英语了，工作语言估计够呛，但和他们闲聊还没问题，他们都哈哈哈，轻松有趣。

  面对昂贵的菜谱，她有些咂舌，说怎么能这么贵，尝完之后，她说很难吃，晚上又点了个外卖，吃得很高兴。

  我解释，贵的东西可能有它的道理，但是从营养的东西上，可能比不上你姥姥早上蒸的鸡蛋羹，味道上，也与它的价位不会有特别大的匹配。

  而在精致的餐厅，我让她看一看大家的穿着和举止，有没有穿得邋遢的，有没有吧唧嘴抖腿的，并不是这是多么高贵的礼仪，而是最基本的行为举止。

  一直到今天离开的午餐时，她听到有人在那演奏，半小时没弹错一个音符，才明白，什么叫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自己才觉得粗浅的初学很不好意思。

  未来会有很多事打击她，因为她现在根本谈不上优秀，但是没关系，只要她有这个意识，现在能够跟跑，在未来的某个时间节点，因为某件事的觉醒，可能成长三五年，抵过去十几年，磨出属于自身个人的长矛。

  在愚园路的小店，我们一起City bike, 她跟我说，上海真的好精细，连共享自行车停的地方都有好看的标识，而那些小店，要比798或南锣鼓巷更好看，更整齐，绘画更好看，更有创意和有趣，更让人想买。

  她用她的眼睛，在找不同的时候，我会了解，她自己思考和领悟的，要比我说一百遍更有生命力更能埋下认知的种子，就像父亲带我去青岛吃鱼的那件事。

  而当送我们去虹桥的东北司机师傅有些掉泪地聊起他在这座人情味并不浓稠的城市，每天工作16-17个小时、只能休息两个小时、过年都盘算不敢回去、才勉强糊口的生活，沐朵沉默不语却有些忧伤时，我开始觉得：

  我其实不想去教育她什么，真的谈不上什么教育，年纪大的人不要想着教育年轻人，我们面对的完全不是一个世界。

  我只是想，把我这些年的思考、遭遇、心得、教训、收获、感受，不论好坏，能够在一件件事上，传导一部分到她心里，供她参考，就很好了。

  所住酒店的下午茶时间，进出了很多年轻漂亮高挑的女孩子，上海今天下着小雨，有些湿冷，她们穿着短短的裙子，拎着善良的名牌包包，摆出各种姿势拍照，香气扑鼻。

  那些坏的，那些好的，就像一针疫苗，打的时候不疼，也不了解什么用处，长大就会知道，原来心无波澜的没感觉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就是有抵抗力了。

  每一座建筑，都有自己独立的气质，就像街头人的穿着，都有各自的想法和讲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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